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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定好的时间，阿飞没有打电话过来。

“老板要看到6000万资金的账单余额才能制定方案。”或许是对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佣金仍不死心，阿飞给记者发来私信说。

阿飞是这个圈子里一呼百应的人物。他手里有各种微信贷款群、QQ卡群以及贷款论坛，作为几个大群的群主和论坛的管理员，阿飞得到了一大票簇拥者。他在这些地方呼风唤雨、发号施令。簇拥者们仰仗着他的平台从事着形形色色的生意，而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阿飞的“主营业务”是倒卖各个银行的银行卡。他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通过QQ及微信的好友申请，据他说，有时候一天要处理近百个这样的请求。“他们的诉求不外乎就是收卡或卖卡。”

阿飞并非单打独斗，他跟随着他的“老板”混了多年。据他描述，他的老板在缅甸和菲律宾都有赌场，是个谨慎且敏感的人，而这种性格也多多少少影响了阿飞。“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圈子里谁不这样呢？宁可错失一个百万利润的生意，也绝不能出事。安全，是这个行业的底线。”阿飞跟记者强调。

或许是为了显功，也或许是不安于倒卖银行卡的现状，阿飞的手伸到了“核心业务”——帮助国内的客户把大额资金转移到境外，也就是洗钱。阿飞告诉记者，洗6000万的资金，他的公司要抽800万作为“服务费”，运气好的话，他个人也能从中得到上百万的佣金提成。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很多倒卖银行卡的“卡商”都是承担着即收卡也出卡的中介角色，意外的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有洗钱的渠道，而通过境外赌场是最为常用的方式。此外，还有一些“卡商”则是依附P2P生存的。有的卡商作为P2P公司的“供货商”给他们供卡，有的则干脆是P2P公司本身在做这个事情。

大量“实名不实人”的银行卡交易在地下汹涌着进行交易，卡源、卡商、终级用卡者各方在这条闭环产业链里炮制着一个又一个的风险，危机一触即发。

最怕“黑吃黑”

记者在QQ查找群中搜索“卡”，出现了几十个买卖银行卡的群，其中不少都是近2000人的大群。入群后，大多是收购身份证、手机卡、银行卡，或者招收开卡人员的广告，不涉及具体业务，而业务咨询和交易大都通过私信完成。

在百度搜索“银行卡、代办”等关键词，不时出现售卖银行卡的信息。记者点开一家名为“银行卡出售代办有限公司”的网站，网页上显示：“低价批发零售银行卡（提供解锁、解冻业务）。

假如您由于业务等原因需要接受对方汇款、转账、消费、送礼等频繁的资金往来，或是行业特殊，不便使用自己的，我们真实身份证办理各大银行全新银行卡，借记卡（工、农、建、中、邮、商、交、招等）随意转账，无限制。”

根据网站提供的QQ号码，记者联系上一名工作人员，其称：“全套售价1500元，盾卡价格1000元。”

所谓“全套”是指银行卡、开卡的身份证原件、网银U盾、预留手机号及开户单，这些在圈子里被称为“四件套”；“盾卡”是指银行卡和网银U盾；“裸卡”则表示只有银行卡。

一位卡商告诉记者，“四件套”收卡的价格是1000元，出卡的价格是1800元，一笔“四件套”交易他能赚取800元的利润。“有的时候，一个客户就要十几张卡甚至是几十张卡，一天就有上万元盈利。我们只管卖卡，从不问客户卡的用途。”该卡商说。

而在另一个卡商的报价中，“四件套”1500元左右，“裸卡”500元，量多的话，最少300元。该卡商表示，不同的银行，卡的价格也不一样。中国银行、农行、建行、工行，“四件套”1500元；光大、平安、华夏等银行的“四件套”1000元也能出。“价格的差异是由于大银行的卡不好开。”该卡商说。

而在收卡环节，卡商们的要求各不相同。有的卡商不要“裸卡”，有的则要“一手新卡”，即开卡员拿自己的身份证到银行开的卡，未经过其他卡商转卖。“身份证本人自己去银行开卡，不管一类、二类账户我们全收。但是，在银行开卡时必须用我们提供的手机号码。”一位卡商对记者表示。

在这个圈子里，银行卡交易方式多为“货到付款”。多位卡商向记者表示，他们最担心的是，货到了，对方不给钱。也就是所谓的“黑吃黑”。“毕竟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又都是远程交易，对方真不给钱，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记者在向一位卡商咨询出卡业务时，该卡商一再向记者询问结账方式及时间，并强调货到必须付款。

据他说，他吃过这样的亏。有一次一个客户要10张“四件套”，货到了这个人就消失了。那一单他损失了几千元。所以现在，他都是先寄两套，有签收有货款的话后面再按需发货。

“充场”挖人

据介绍，卡商们的货源都有固定的联系人供给。这些卡商的上线们去搜罗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或者法律意识淡薄的农民工，让他们自己去办银行卡和电话卡，再把银行卡卖给卡商。一位卡商表示：他的上线卡源以200元左右收购一手“四件套”，而一手“裸卡”的收购价格不到百元。

这些卡源上线们把收购来的“四件套原卡”以500元甚至更高的价格卖给卡商。“市场没有统一价，完全凭交情。合作的时间长，提货的量大，价格自然就便宜。”一位卡商说。

“原卡”到了卡商手里后，一部分被直接推向市场，由于没有其他卡商转手加价，所以这一操作的利润空间最大。也有一些“原卡”被卖到其他卡商手里，经过几次转手、层层加价，再被推向市场。

除了持卡人主动将自己的银行卡卖出，也有一部分银行卡是通过遗失的身份证所办，持卡人对此并不知情。

卡源们如何搜罗那些愿意出售个人银行卡的大学生和农民工呢？常用的办法就是发布“银行充场”或“过账业务”的兼职信息。

在一些招聘网站和兼职群里，记者看到“日薪200元现金日结，急招银行充场兼职”的消息。关于工作内容的描述，就是办理各大银行的银行卡，并开通网银。招聘消息称，网银主要用来帮助商家刷淘宝美团网的信誉和销量。

在一个兼职群里，一位曾做过类似兼职的大学生告诉记者，“用‘老板’给的手机号码和我自己的身份证去开银行卡还有网银盾，每做一个80元。卡办下来后‘老板’拿走了，说是银行存档。因为当时就能拿到钱，我的很多同学都去了。”

央行有关负责人表示，银行卡内存储了很多个人信息，如果贪图小便宜出售自己的银行卡，有可能被收卡人用来从事非法活动，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法律风险，甚至承担刑事责任。一旦所售银行卡出现信用问题，最终都会追溯到核心账户，会导致个人信用受损，甚至承担连带责任。

分散投资

采访中，记者发现，除了卡商们倒卖银行卡，还有一些P2P公司在租用银行卡。在一个兼职群里，群友“安好”发布了这样一条信息：“急招兼职，知名上市公司需要做过账业务，费用500元。”随后，记者联系“安好”咨询该兼职的工作内容，“安好”表示，兼职人员需要提前准备好银行卡，租给P2P公司用于过账，公司给卡里打钱再转出来即可，一个礼拜就能把卡还给本人，报酬500元。

此前，银监会、公安部等四部门发布的《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中明确，网络借贷金额应当以小额为主。同一自然人在同一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平台的借款余额上限不超过人民币20万元；同一自然人在不同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平台借款总余额不超过人民币100万元。

鉴于此，如果P2P想要往外放出更大额度的贷款，就需要用第三方的银行过账给实际借款人。举个例子：一个客户想要在平台借款100万，P2P平台就需要把这个大额借款拆分成多份，即再找4个人的银行卡，分别过账20万元，最后再把这4张卡里的钱，转到实际借款人手中。

记者随后致电了一家P2P平台咨询是否可以提供超过20万元的贷款。该平台客户经理含蓄地建议：“你自己可以找些‘朋友’进行加额，如果你没有渠道，我们可以帮你。”

《银行卡业务管理办法》规定，银行卡及其账户只限经发卡银行批准的持卡人本人使用，不得出租和转借。《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加强支付结算管理防范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有关事项的通知》也规定，经设区的市级及以上公安机关认定的出租、出借、出售、购买银行账户（含银行卡）的，5年内暂停其非柜面业务，3年内不得新开账户，并将信息移送“金融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向社会公布。

对此,开鑫贷总经理鲍建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将借款人的大额借款拆成小份，就是俗称的“拆标”，主要是为了规避网贷限额的规定，这是监管明文规定所不允许的。网络借贷应坚持小额分散原则，防范信贷集中风险。

“现在银行卡都是实名制认证的，通过租用银行卡去举债，很有可能会将这笔债务计入银行卡持有人名下，如果项目出现违约，容易给银行卡持有人造成征信污点。所以，也要提醒银行卡用户不要为蝇头小利，去出租银行卡，一旦发生违约，得不偿失。”鲍建富说。

“兼职”洗钱

一位给P2P平台“供货”的银行卡中介对记者表示，这个圈子鱼龙混杂，要做大就要扩大地盘，大量的建群以及在论坛留言，通过各种渠道把自己的业务以刷屏的方式推广出去。“单是租用银行卡业务，有时候我一天就能接十几单。”

当圈子做大以后，卡商们就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客户需求。“购买银行卡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他们的购卡用途也大多见不得光。有些人的诉求就是把大额资金转出去。”一位卡商说。基于此，不少银行卡的倒卖者都“兼职”从事着洗钱服务。

文章开头的阿飞就是这样。当记者询问能否把6000万转出去时，阿飞直言：“一天300万分批转，20天就能完成。如果着急的话，缅甸和菲律宾两边赌场同时操作，10天就能搞定。”

至于如何操作，阿飞表示：“我会让我们老板提供一个赌场的账户，我们的账户定期更换，每次都不一样，你要有一个海外账户，钱进了我们这边，就洗白了。”

据了解，在境外的一些赌场附近，都设有珠宝钟表店或典当行。这些地方成了洗钱的重要场所。知情人士称，一些人在金店等商铺刷卡购买大量金货或奢侈品，之后马上卖予商铺获取外币现金。

对于银行卡地下买卖泛滥，业内专家建议，应完善相关法律，出台司法解释，对于利用自己身份在银行开设银行卡出售牟利，达到一定数量的，按照妨害信用卡管理罪予以处罚。

此外，对监管部门而言，需要不断加强个人银行账户分类管理和反洗钱合规管理；对金融机构而言，则要采取多种方式核实开卡人身份，完善责任追究机制，加强内控管理、合规履职，筑起防范金融犯罪的坚实防线。